「哇嗚,曉楓!快過來讓我抱一個!」確認身分後,與好友闊別重逢的我只想一把將人攬進懷裡抱得越緊越好,卻不想雙臂剛張開、往前邁兩步,眼前就刷地樹立出一道由藤蔓建構的厚牆。

  「不要過來,妳身上都是土還滿身是汗,髒死了!」曉楓毫不留情一臉嫌棄地看著經歷過一番苦難才風塵僕僕來到她身前的我。啊,看來是擅長木系魔法的朋友呢。

  對不起,我怎麼能忘記呢?這副鬼樣要是抱上去的話,以曉楓的潔癖會當場打爆我吧?

  還好這是個魔法世界,有一種名為清潔咒的超便利家政魔法,我馬上把自己從頭到腳都施過一層魔法,再眨著閃亮的眼眸,神情有些小得意地再次撲上前。

  「這下能好好抱一個了吧!」

  「不行,太熱了,抱個五秒就給我放開。」嘴上一副嫌棄我的樣子,曉楓還是很大方地接受了我的飛撲,並且動作溫柔地拍拍我的後背,再攬得緊緊地回應我的擁抱,遠遠超過了五秒鐘的時間。

  「……說真的啊,能再見到妳真是太好了,玫瑰。」

  結束摯友間愛的抱抱,曉楓相當熟門熟路地從旁邊的櫃子裡翻出一包茶葉、一盒餅乾,再提出一壺燒好的熱水泡上兩杯茶來敘舊,「我還以為見鬼地穿越後就人生就得從零開始了,過去的一切、家人朋友什麼的全沒了,只能靠自己想辦法在異世界活下去。」

  見曉楓露出這般以她性子不常見的感性,我默默吞下了口中呼之欲出「妳怎麼這麼熟練啊!」的吐槽。

  「坦白說,有點想哭呢。」她抬指輕按眉角,隨即勾起我所熟悉的、帶點微微譏諷感的笑。

  「如果不是在被這群神經病纏住的情況下見面就更好了。」

  嗯,我就知道曉楓是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慢悠悠地展現感性的,她在我印象中即使會突然冒出無厘頭的話、做出讓人啼笑皆非的舉動,但在解決問題的層面上,一向是理性的、毫不拖泥帶水的果決。

  見老相識露出辦正事的神情,我也收斂自己嘴邊的笑意,「所以說清楚吧,妳是怎麼變成強盜團的頭頭的?我可不希望好不容易一重逢就要見姐妹犯罪入獄。」

  「饒了我吧。」曉楓對我的玩笑話毫不領情地翻了個白眼。

  接下來聽到的故事和我經歷的大同小異,回家的路上似乎恍了神以後就穿越了,來到陌生的國度、待在陌生的房子中、面對陌生的容貌,開始全新的人生,接受現實後想辦法讓自己討口飯吃,唯一的差異大概只有我拿起了劍而曉楓握起了弓吧。

  一把掛在住處牆上,向她宣揚存在感的,有著紅楓雕紋的古銅色長弓。

  不,真正的不同在適應之後選擇的出路,不同於我極度社會化的組織經濟生活,曉楓走的是硬派自給自足路線,用著魔法操著箭弩(連箭矢都是她本人手工打造的)在山野間狩獵維生,實打實的一名山林獵人,套句本人的說法是難得能擺脫束縛自由自在的生活,何必還要委屈自己和人囉嗦。

  這樣自由自在的獵人是怎麼變成強盜團統領的呢?

  「想搶我搶不過被我打趴,被打趴的剛好是他們首領,就說要讓賢給我硬是把我請過來了,妳說這群人不是腦子有洞是什麼?」

  「就是腦子有洞。」我想也不想地接腔。

  「而他們人多硬要帶我走我也不行暴力解決啊,萬一出人命了我有罪耶?只好委屈點被困在這裡,還好因為他們腦子有洞,我這幾天說什麼他們做什麼,這不嫌環境髒他們還真動員打掃去了,正好拖時間讓我想怎麼開溜。」

  那什麼……對不起,曉楓的心性還是比我定的,只有我這麼快速地發展到用暴力解決有問題的人這種路線嗎?對不起,成天只想用暴力解決問題的我真是太不成熟了。

  「曉楓,妳單純想開溜而已嗎?」

  「是呀,不然還得剿匪不成?雖然這些人單挑起來每個都不強,可關鍵他們是一大群武裝分子啊,幹嘛搞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本來我一個人也是完全沒敢想的,但是妳看我們現在不是就深入敵營了嗎?從內部搞事情要比正面硬捅來的簡單不少吧?況且……」我湊到曉楓耳邊低語了一串數字,「這是冒險者公會出的懸賞金額。」

  「來吧玫瑰瑰我們來搞事。」真不愧是我們家曉楓,就是這麼地果斷俐落。

  「曉楓,妳能更明確地說說人家為什麼纏上妳嗎?總會有個邏輯、有個原則才讓他們這樣的吧?」

  她皺起眉頭回憶當時的情況,一會兒才不太確定的回答:「好像……是因為實力至上主義吧?說要尊崇強者、強者有絕對的話語權什麼的……還有提到自己的行為是在榮耀神的樣子。」

  這榮耀神的論調我怎麼感覺有點熟悉呢,和我第一次進葉芽城碰上的那夥人喊的口號有點像,關鍵到底是什麼宗教會教人靠搶劫來榮耀神的?那怕是形象偏向黑暗而給人不好觀感的渾沌神信仰也不是這種邪教路線,更別說此地主要信仰的光明神教了。

  嘛……也就是說我可以大膽假設,想讓強盜團失去對曉楓的看中要從信仰層面著手?就暫定如此吧,接下來要商量的是如何只靠兩個人就把這群搶匪制得服服貼貼再到公會領賞。

  當然,我們有先佈下隔音魔法,畢竟在人家老巢搞事呢,事跡敗露出事情的嚴重程度更是翻倍。

  「曉楓,妳最擅長的是木系魔法對吧?」

  「沒錯。」

  「其他元素的魔法會嗎?聖光之類的呢?」

  「都會,但木系的用起來比較順手,方便好用的基礎神術也都行。」

  「還有什麼特殊能力嗎?」話一出我想自己這個問句有點籠統,剛準備補充比如自己有精神系和空間系魔法這兩種非元素魔法系統的常規外魔法,就見曉楓笑咪咪的口出驚言。

  「我能讀心哦玫瑰瑰。」

  「啊?」這麼逆天的嗎?相比起來我覺得自己那點魔法根本沒臉提出來。

  「更正確來說是透過接觸來讀取情緒啦,沒有妳想的那麼厲害。」

  這就是妳的腳從剛才一直搭我小腿上的理由嗎?讀我的心?

  「好嘛,我錯了。」大概讀懂了我內心的腹誹,曉楓收起她的腳靠回小凳上,捧起杯子啜了一口,接著若有所思地提到:「這邊的人讀起來全是一樣的,百分百毫無動搖的信仰心,被妳提醒我才想起來,什麼信仰能做到這種程度,太詭異了。」

  「這個部分可以稍後有閒情逸致的時候再來探究,我先說我擬的初步計畫,妳看看可不可行……」

  兩個女孩子就在強盜團的豪華主帳內,一面咬著耳朵商量如何一舉瓦解別人,一面享用著人家家裡的熱茶和點心,簡直太喪心病狂了。

 

  「好啦,吃飽喝足,該好好幹活囉!」計劃主力的曉楓把自己打理得精緻整潔的模樣後,哼著曲子拾起放在一旁的弓箭,留給我一個瀟灑的背影。

  「我出發啦,後面交給妳啦小玫瑰。」

  目送曉楓出了主帳,我重新弄好隱身咒,直接潛入專門收納武器的倉庫,雖然大夥似乎都在專心打掃,可也沒粗心大意到這種軍事要地的守衛都鬆懈的程度,但沒什麼,兩個麻痺術可以搞定的事情。

  擺平了門口的護衛,我來到裝備意外齊全的武器庫中,看著上頭不少眼熟的統一規格產品,可以知道冒險者公會到底有多少貨物被他們給搶走了,難怪要發佈懸賞單,我看這夥人最大的客戶就是這裡的公會據點吧,搶他們物資就飽了。

  是說有點在意啊……我想起自家握起來略輕於木劍卻削鐵如泥的西洋細劍,還有曉楓那張據說容易拉開卻絲毫不影響箭矢發射去勢迅猛與極遠射程的弓。

  那都是些什麼違反物理常理的弓和劍啊?

  為了確認那是否為武器自身的特殊性,還是這個世界有自己的一套運作法則、全部武器就是這麼違反本來世界的物理常識,我拿起了架上的鐵劍和木弓。

  然後差點扭了胳臂,我需要耗費很大的力氣站穩步伐、繃緊腰部才能做到精準揮舞一般鐵劍,更不用說一旁的木弓了,我拉了七分滿就拉不開了,沒辦法一鼓作氣直接張滿弓。

  果然,我倆持有的是經過特製的武器吧,和普通武器不同,是專門給身體素質較纖弱的穿越女性使用而打造的存在。

  ……希望以後不會有人找上門要錢,這種東西肯定要加不菲。

  好,疑惑解答完畢,該繼續辦正事了。聽說收納用的空間魔法都會有個人的上限值,不知道我的空間可以容納多少東西呢……能藏多少藏多少囉,藏不下的直接想辦法毀掉唄。

  最後我把金屬製品還有明顯是公會那邊的物資都塞進空間裡,其他裝備能砸的砸、能燒的燒,忙得渾身大汗地把人家後勤庫搜刮個一乾二淨,最後一把火放下去時總有種自己才是打家劫舍的那方的錯覺。

  我們的計劃大概分兩部分:曉楓先去搞事情吸仇恨順便打消團體對她的尊敬與友善值,我從後方瓦解他們的資源並攔截可能出外辦事回來支援的小隊,再各自用適合的路數把失去武器的這群人制伏。

  我們的計畫超級卑鄙的沒錯啦我知道!但是只有兩個弱女子要槓上一團人,總不能正面剛吧,得靠智取。

  毀完人家倉庫往前哨站趕去的我稍微觀注了一下曉楓那裡的戰況,映入眼中的是鋪天蓋地蔓生的植被和時不時的箭矢破空聲,我只能說,在這植被繁盛的深山中戰鬥,木系魔法為主力的曉楓簡直佔盡了地利,遑論這夥人現在手無寸鐵又不具備魔法能力,戰況一面倒。

  趕到前哨站的我正好正面撞上一隊看起來剛打劫成功收穫回營的隊伍,看著他們一副還沒反應過來的模樣,我莫名其妙地感覺到心底湧出一陣愉悅。

  「不好意思,此路不通!」我笑著凝聚起風屬性,翻滾的氣流挾著強大的風壓朝一行人掃去,下一秒我拔出西洋劍,擺出劍術起手式、放出鬥氣,腳一蹬順著風屬性散佈的軌跡加速朝沒被第一波魔法攻擊放倒的人們衝了過去。

  可對手的動作實在太慢了,首個迎擊的男子手中的刀一把被我踢開,同時細劍沒入他的小腿,瓦解對方行動能力的劍刃抽出時,麻痺術已經放倒第二個人,整頓重心迴避掉第三人砍過來的劍,反手送出的風刃一把將他摔到山壁上,猛然爆發的鬥氣抵擋了身後落下的手斧,我再回身橫劍擋下對方不信邪又一次揮落的斧頭,兩把武器正面撞擊發出巨大的碰撞聲,石斧強壓下來的作用力震得我手腕發疼。

  ──只有這樣還不夠!

  緊握的單手劍勉強架住了對方的手斧,我將增加力量的火屬性凝聚於左手,在對方專注於兩把武器間的角力時壓低了重心,一個勾拳狠狠擊中對手的腹部,再架開斧子上前補上一擊,奪去對方意識。

  結束了。

  我看著倒在地上或者失去行動能力或者失去意識的男子們,才有種意識回籠的感覺,握著劍的手在微微發抖著。

  不敢相信自己這麼魯莽地直接近戰挑上這麼多年紀和我差不了多少的男性,甚至一絲猶豫也無地將劍刺入活生生的人體之中,雖然事後冷靜下來感覺有點糟糕,但不可否認的是當下我被一種沉溺戰鬥的愉悅感所控制著,似乎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面對自己這般陌生的一面,我有些恐懼。

  「變強了、是嗎……」一面將這群失去還擊能力的強盜綁在一起,我一面喃喃道。

  變強之後的我就是這樣嗎?充滿陌生的不可控感,會在生死搏鬥間因為實力的輾壓而愉悅地笑著,能在武器刺穿血肉時面不改色、動作也不曾為此遲疑,甚至把用武力解決一切當作理所當然?

  當然即使心緒錯亂複雜,我也不忘將事情滴水不漏地辦好,用一種名為感知的偵查型精神魔法探查這片山區沒有任何漏網之魚後,圓滿達成任務的我回去和曉楓會合。

  被曉楓大亂一場後的強盜團山寨簡直像塊未經開發雜草叢生的野地,有不少受害者直接就維持被藤蔓綑綁的狀態倒成一團,本來駐紮的帳篷也被毀得支架分崩離析。

  「曉楓……妳好可怕。」這種魔法威力難怪她能當愉快的獨行獵人自給自足。

  「沒有啦不是有魔力藥水嗎,我灌了好幾瓶才搞成這樣的。」

  「就那個二公主的魔力藥水嗎?那難怪可以弄成這樣。」想當初我也只是為了那種藥水才接採集任務的,誰曉得就這麼撞進麻煩的A級任務裡,說起來,曉楓這算不算順便給我演示了藥水效果?

  我們將制服的人犯們聚集好、統計了人數,和曉楓翻出來的成員名冊對了一遍,我回頭把空間裡方才搜刮的東西全扔到一旁的空地上,方便公會的人到時候過來清算。事情辦好後,可以暫時鬆口氣的我們決定在官方人員抵達前,研究研究這群人信的到底是什麼鬼宗教。

  「信仰虛偽的光明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吾神降臨後會懲戒你們這些罪人的!」據曉楓所說是強盜團統領的男子即使雙手被反縛在後仍咬牙切齒地怒視我們。

  「行了、行了,我這幾天聽你們說那麼多都聽煩了,你要不要乾脆講清楚你們信的到底是什麼鬼啊?」曉楓當著他的面吃起從人家主帳內順出來的餅乾,挑釁意味十足。

  「我們信仰的是光!我們的一切都是在榮耀吾神!」

  「等等等等,光明信仰中的哪一項主張都沒讓你們搞這齣吧?」一旁的我忍不住吐槽。

  然而我的話似乎徹底觸及到了他們的逆鱗,本來只是冷瞪著我們的信徒一下子都高聲叫喊了起來:「我們才不是那種腐敗無能的信仰!少拿那種假借光明之名的偽物侮辱吾神!我們盧斯教所信仰的是真正的光之神!」

  好啦,把你們搞錯了我道歉,但你們一直光來光去要讓人不誤會也是很困難的,不能好好說話嗎?簡而言之就是意象為光名為盧斯教的新興宗教(或者該說邪教?)打著想和光明信仰打對牌的主意就是了,信徒還一個個都出言詆毀分明才是正統派的光明信仰。

  唉喲,我是還沒有什麼宗教信仰啦,但是以我在葉芽城相處的那些信奉光明神的人們和這些不是暗巷裡當搶匪就是深山上當強盜的盧斯教信徒相比,真是高下立見呢,怎麼想這個盧斯教都不是個正經玩意兒。

  「玫瑰別管他們了,妳過來看我翻到了什麼。」

  曉楓從上鎖的抽屜中翻出一大疊紅色小本本,從封面的圖示和文字來看,大概就是盧斯教的傳教本吧。

  但又不是普通的傳教本,我能清楚地感覺到,這些小冊子上都帶著讓人十分不舒服的詭異氣息,可以隱約猜出是一種施加在物體上的強力魔法痕跡,但我並沒有弄清楚那究竟是什麼的能力。

  「這東西很不對勁。」

  「感覺得出來。」曉楓已經翻閱起來了,「內容盡是一些胡言亂語,這就是個邪教。」說完一臉嫌棄地把東西扔回抽屜中,掏出手帕像是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猛擦著手。

  我好奇地跟著翻了幾頁就看不下去了。

  什麼「唯有強者才能使用吾神賦予的權力,為此可以動用暴力證明自己。」、「要勤勉自立地榮耀吾神,為此可以奪取他人財物。」、「生命是獻給吾神的最高敬意,為此可以奪人性命。」……諸如此類的,全是些打著榮耀神而為非作歹的信條。

  一想到自己正在和一群信奉著如此邪教的狂信者處在同個空間就令人不快又毛骨悚然,只能希望官方的人快點來。

  所幸他們並沒有讓我們久等,地方神殿的聖騎士和公會的管理們一起抵達了。

 

             ♔

 

  「這上面被施加了高強度的精神系魔法,意志不堅定也沒有魔法抗性的年輕人很容易就被洗腦了,而且針對男性為主。」公會簽約的高級魔法師檢查過那一摞紅色小本本後公布那種詭異氣息的真面目,「最近其他公會據點逮到的青少年犯罪集團也都查獲了這種小冊子,看來是有人故意讓這種東西在平民中流通來製造亂源,這點稍後我會向地方神殿提交報告,我想想怎麼寫……」

  魔法師喋喋不休的同時筆墨飛舞著在卷宗上寫滿紀錄,好一會兒才發現乖乖站在一旁等候指示的我倆,「已經沒妳們的事了,賞金自己去櫃檯結算吧。」

  排隊領賞的時候,曉楓仍在思考著關於邪教的事情,若有所思地呢喃道:「難怪感應起來的情緒都是一樣的,原來是洗腦啊……」然後突然抓住我的手,一臉興奮的模樣,我嚇一大跳。

  「嘿!玫瑰,剛才那種分析魔法很帥呢!要不要去學啊!」

  「什麼鬼?那是完全不同系統的魔法了吧!也不是那種簡單的基礎型法術……」我用魔法幾乎靠的是身體的肌肉記憶再加上魔法書上寫的原理,同一系統內的魔法可以用同一套原理去運作,可要我去學一套新系統的高級魔法我還真不能保證自己能不能學會呢。

  「學霸也不會嗎?那好吧,想說挺厲害挺有用的呢……」

  對不起我不配,上次聽到學霸這是名詞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好像也就幾個月前還沒穿越的時候吧。不過被曉楓話題這樣亂轉,我突然回想起自己在制服強盜的時候幹出的事情,身子不由得一股惡寒。

  「曉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想和妳談談……」我有些顫抖地詳述起當時陌生卻盈滿內心的快意、衝動,雖然已經有點模糊了,但總覺得那股血液沸騰的顫慄感還隱隱殘留在骨子裡,時刻都可能復甦,「我這樣子沒問題嗎?我感覺自己穿越後三觀偏移得很嚴重,會擔心自己哪天就和那些被洗腦的人一樣,做出可怕的事情自己卻渾然不覺。」

  「沒事的,畢竟現在已經在截然不同的環境之中了,我們的價值觀也漸漸在受這個世界的規則影響吧,妳不用太拘泥於過去的常識框架,」曉楓牽起我的手,「放心吧,我可以保證妳還是好好的玫瑰,妳讀起來這麼正常。」

  「而且妳說的感覺比較像是戰鬥狂吧?尋求戰鬥的刺激從而感受到興奮愉悅……也許妳成功挖掘出了更深層的自己?S系戰鬥狂人之類的啊!」

  「妳在說什麼鬼話啊?」我忍不住笑罵道,但不可否認曉楓的這番話具有極大的安撫作用,雖然現在說有點晚了,但是能在異世界重逢知心摯友實在是太好了。

  「好啦,我說笑的別在意,是說既然我們都碰面了,接下來不可能說聲再見之後各過各的吧?」

  「我當然不希望是這樣啊,我巴不得就這樣黏住曉楓過一輩子呢。」

  「拜託不要,太噁心了。」

  雖然裝出一副被曉楓的話給深深傷害到的模樣,我還是正經而詳細地和她說明了我的首都搬遷計劃。

  「這聽起來美不美好?我只要再多存點錢就能實踐了!」

  「再加上我存的錢不就能更快實踐了嘛。」

  「啊?所以曉楓這是──」

  「就跟著妳一起行動啦,玫瑰對異世界的調查還是夠詳細的嘛。」

  「太棒了曉楓我愛妳,我們結婚吧!」

  「髒死了滾。」

  我充滿愛意的飛撲被曉楓毫不猶豫地走位躲開了,啊、難受呀,畢竟是曉楓,不會像紫綾或詩織她們或者無奈或者也樂在其中地接受我變著花樣示好的肢體接觸。

  就這樣,我和曉楓兩人正式抱團組隊成功,登記成冒險隊填寫表格時,看著曉楓半分猶豫都沒有就提筆在隊名欄寫下「R黨俱樂部」五個字時,眼角有些酸澀,果然不只有我在惦記著屬於五個人的時光對吧?

  多麼希望這支冒險隊會有五名成員到齊的時刻啊。

 

            ♔

 

  隊伍整裝出發往下個城鎮前,我收到了羅蘭的來信。

  不同於以往的近況報告,這次羅蘭居然罕見地在信中和我談心事了。

  『……騎士應當對其主忠誠、應當維護正義對抗不平與邪惡,但若是宣示忠誠的對象做出了違背正義的行為,應該選擇忠誠或是正義才符合真正的騎士之道?我對於到底該怎麼做有些……』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行字,但我感覺很開心,羅蘭願意將自己的心事寫出來和我商量,這種自己被確實信賴著的證明……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被當作可倚靠對象的象徵,讓我無法克制讀著信就瘋狂上揚的嘴角。

  但遇上這種困擾到羅蘭甚至得找人商量的問題並不是值得開心的事就是了,畢竟他是個很少去倚靠他人的人,我似乎能想像當時的羅蘭是如何皺著眉嚴肅地寫下這個他苦思已久的問題的。

  我也知道羅蘭是一個多麼恪守戒律的騎士道者,他就像是騎士精神的實體化,心中隨時有把尺在審度自身的言行,他展現了何為騎士們被期待擁有的高尚品德,我尊敬著這樣的他。

  所以那件事對羅蘭的影響一定很大,那是牽涉到他的信念的衝突,雖然我不懂他為何執著於騎士之道,也不明白堅定地懷抱著某個信念是一種怎樣的思維行為,但我還是希望自己透過文字幫到些什麼,比如說替他理清頭緒。

  從信被寫好到寄到我手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如果羅蘭一直為此困擾著可不好,於是我當即拋下本來打算等移動到下一個城鎮再回信的打算,握起羽毛筆蘸滿墨水飛快地寫下回信。

  『……我想,對騎士精神的追求其實是奠基在自身的道德基準上的,比起去思考什麼行為符合騎士之道,更優先的,還是符不符合心中的道德標準,畢竟比起遵循條列式的守則,我認為騎士精神看的是一個人品格的投射。

  羅蘭心裡其實有個自己該做什麼的答案了吧?只要相信自己所選,不要後悔就好了。』

  寫好回信,甚至將它申報為特急信件,不惜多花點錢只求羅蘭能儘早收到我的答覆,衷心期望著羅蘭能快點擺脫膠著迷茫的情緒。

  順帶一提,羅蘭的來信中還有另一枚小小的紙條,感覺是信封封緘前臨時想到加進來的內容,上面只有一行字,但對我意義重大。

  『妳送的袖扣被讚美很多次,謝謝。』

  看起來自作主張的送禮沒有造成麻煩呢,那真是再好不過。事後我甚至把這張小紙條加工成書籤當作紀念,畢竟實在太高興了。

  被自己尊敬的人當作可談心的對象,努力挑選送出的禮物還頗受好評的模樣,我整個人心花怒放,心情好到完成委託的效率高到爆炸,連曉楓都吐槽我是打了什麼興奮劑搞成那樣,而我只是笑容燦爛到她又給我一個白眼。

  我還不知道,原來有一天我會痛恨起當時能笑得那麼開心的自己。

 

    ♔

 

  幾個星期後,我和曉楓踏入葉芽城,從打扮精緻並且臉上堆滿笑容的房仲小姐手上接過鑰匙和契約書,成功完成了定居首都的理想。

  我們選擇的住屋位在葉芽城中段區域,是離主要街道與市集區有一小段距離的住宅區,基於生活品質的考量,選擇的是內圈較靠近繁華區的地段、附有小院子價格也較不親民的雙層獨棟建築。

  畢竟是選擇兩人一同居住的愛的小窩,自然不能拿原本只打算獨居的選屋條件,這也是我和曉楓雖然一同出資,卻比預期的時間還籌錢得更久才買下心儀的房屋的原因。

  「可以不要喊得這麼噁心嗎?還愛的小窩。」

  「抱歉,但我想妳該習慣我偶而浮誇的示愛了。」

  「習慣和我想吐槽一點都不衝突吧?」

  我和曉楓一面進行幾乎是日常消遣的互相吐槽,一面將各自的行李歸位,巡完每個房間的擺設後來到門口,一同掛上寫著「R黨俱樂部」的木製門牌,再相視而笑。

 

  這就是我們異世界冒險譚正式的起點吧?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麼,我們都會回到這個避風港養精蓄銳,再持續書寫我們的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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