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我和曉楓會進入聖殿擔任聖殿祭司,我們接受專人丈量祭司服的尺寸,貌似為了與一般祭司做出區別,加上工作需求,我們的聖殿祭司服是額外訂製的,會做成更加方便行動的造型。

  也是,傳統光明祭司袍的氣場看起來就是我完全撐不起來的類型,澎澎的泡泡袖,層次感十足由薄紗堆疊起的飄逸裙襬,典雅端莊卻又不失華麗,胸前的光明十字紋存在感十足,印在淡粉色半透明紗上的組合效果十分迷人,整件祭司服帶著光明信仰獨有的慈愛光輝,是一種安定得令人屏息的美好。

  我喜歡看著祭司大姐姐們穿著光明祭司服的樣子,卻完全無法想像由自己穿上,大概也是對於自己還在迷茫的信仰心的反饋吧。

  負責祭司服訂製的匠人離開後,冰藍先生接著掏出寫滿三頁詳細公約的聘雇契約書和一本裝封精緻的《聖殿祭司守則》。

  這個準備是真的週全,也難怪拖那麼久才連絡我們進聖殿,感覺根本不怪他,事前準備工作那麼多,這個時代的行政效率大概也沒有說多好……雖然說現代的行政效率也是因地而異就是了。

  只是關於工作內容的部分,仔細一看混入了不少奇怪的項目,這就是聖殿「祭司」的職責?

  除了留守聖殿應對聖騎士緊急的治療需求、在審判所值班為重刑拷問的犯人控制傷勢、週頌讚和聲輪值、為聖騎士長例行開會製作會議紀錄、處理公文……這幾樣看起來很合理,這邊這些:定期更換走廊花瓶的觀賞花卉、協助廚房進行食材選購下訂、整理圖書館還書箱書籍……各種包山包海還和祭司完全沒關聯的項目,我們是被當成什麼方便萬用的工讀生了嗎?我們只有兩個人吧?

  再看一眼工時薪資待遇,嗯,無固定假日,依業務安排不定期批假,而且不能有兩名聖殿祭司同時請假的情節發生,薪水……不提了,和當冒險者的月收入相比低得令人想哭,雖然聽說隔壁的夏書更可憐,領的是實習聖騎士的薪水。

  儘管覺得聖殿祭司其實是份錢少事多的苦差事,但是想想包住宿包伙食,重要的是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好像也不是那麼難接受。

  於是詳閱整份契約沒有混入奇怪的賣身條例後便提筆蘸墨,簽下這份嶄新的未來。

 

  ✧

 

  據說我和曉楓在聖殿的寢室也已經準備好了,床舖書桌衣櫃等家具一應俱全,只差我們把個人行李收拾過來。

  啊我們那棟房貸還在繳的房子怎麼辦?想想有夠虧的,不但五人同居的夢碎,現在還只能把它當退休後的養老房擺著生蜘蛛網……對了,還得和剛歷經劫難的鄰居們道別呢,雖然相處的時光說不上長,但怎麼說都是受了不少照顧的。

  實在有點可惜呢,好不容易才終於突破內心隔閡,想著要真誠對待釋出善意的他人,沒想到在獲得更多相處時光前就得告別了。

  向鄰居們說明我們要到光明神殿就職後,幾戶關係較好的人家表示了對我們離開的難過不捨,不過每個人都是滿懷祝福且充滿讚揚的,我又一次體會到光明信仰在這些信徒心中的份量,能在光明神的眷顧下宣誓為光明神效勞,在他們眼中是極富榮譽的。

  聽到我們的離去最傷心的莫過於時常來我們家叨擾的孩子們,失去總能陪他們玩耍、分享好吃點心、有時還會分享精彩刺激的冒險故事的姐姐們,對他們愉快的玩樂時光來說是一大損失,很多孩子都紅著眼眶為我們送行,連韋特也不例外。

  比較讓我驚訝的是蕾特絲,沒有如預想中哭成淚人兒,而是在道別時握住我的手,「如果需要可以留備用鑰匙給我們,我們會定期替姐姐們打掃房間的!這樣妳們隨時可以回來休息、回來看看我們!」沒等我回應,她抬起頭,眼神堅定地望著我,「不過不用感覺到負擔,不常回來也沒關係的,我會從現在開始努力!從明年的祭司招考開始挑戰,總有一天也要成為祭司!」

  誒?

  「蕾特絲,妳不繼承家業嗎?」我有些意外,畢竟我記得蕾麗莎女士說過,她的知識技藝都是一脈家傳下來的,如果身為獨生女的蕾特絲去光明殿當祭司了……那門帶著古老魔幻色彩的醫療技術要怎麼被傳承?

  「不行的,韋特太讓人不省心了,不要看他現在好像長高長壯了,其實一直都是需要我保護的弟弟,他太容易不安了,而且還笨笨的!像這次!明明打不過還要硬衝……可是也因為這樣我意識到,在韋特被壞人傷害時我除了哭什麼都做不到,那樣是不行的,成為祭司,我才有力量在危難中保護他,這是我答應過的!」蕾特絲的雙眸中閃耀著決心,「所以我會成為祭司的!玫姐姐妳們等著我!」

  我望著懷有守護他人夢想而耀眼無比的女孩兒,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只是微笑著拍拍她的肩膀,表示我們會等著她的,請她努力追夢。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韋特你追女孩子的路漫長得很,蕾特絲始終把你當弟弟看待你知道嗎?檢討一下是不是平時繞著蕾特絲的朋友圈惹事惹過頭了,你完全被當成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啊!難怪蕾特絲察覺不到韋特喜歡她這件事……她把韋特的小動作全部解釋成缺乏安全感了。

  我忍不住對韋特投以關愛的眼神,他被我瞧得渾身不對勁,乾脆對我做起了鬼臉。

  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自己忙去,我就默默關注你們的發展吧!

  「對了曉楓,妳有告訴妳男朋友改變原定離國的規劃,去當聖殿祭司的事情嗎?」

  「啊?沒有,再說他已經是前男友了,沒必要。」

  「誒!為什麼?這樣才……才交往一個月吧?」

  「在準備去月蘭國的時候分的,本來我們的價值觀就有不少落差了,那天他居然還說什麼女人應該要成為在背後支撐男人的存在之類的鬼話,要我和妳拆夥待在忘響國,哈?想多了吧,我只是談個戀愛,並不代表要把人生的決定權交出去好嗎?」

  「誒、居然是因為……」所以是因為我的生涯規劃才讓他們分手的嗎?明明兩個人談戀愛時很甜蜜的樣子,何況現在還取消往月蘭國行動的計畫了,總覺得對這樣遷就我的曉楓有點抱歉。

  「妳想多了,不是因為妳,別操心了,本來和他那種男人應該就不可能走到最後,我不能接受會企圖束縛掌控我的人生的對象。」曉楓捏了捏我的臉。

  「好了,別管那些事情了,走,去聖殿以前先去吃個下午茶當轉換跑道的慶祝!」

 

  ✧

 

  準備在聖殿開始新生活,這麼重大的事情,我當然要寫信告訴羅蘭……應該說我本來是這麼打算的。

  這次返家,信箱久違地收到了來自羅蘭住處的信!雖然說因為忙著整理行李所以沒有時間去讀,和鄰居告別又耗費了好長的時間,現在回到聖殿,我終於有空看信了!

  曉楓忙著把衣服整理進衣櫃,我卻一進門就迫不急待地跳到屬於我的書桌前,甩了甩那封有著皇家騎士標誌的信封,有些哀怨地想著明明是睽違三個月的來信,分量居然這麼輕薄嗎?

  駕輕就熟地取出信紙,入眼的卻不是羅蘭的字跡。

  伴隨著發現來信者不是羅蘭的失望,是令人近乎昏厥的窒息感。

 

  我知道新的開始,有時候也意味著與故人的告別。

  但不該是這樣的,為什麼?

  為什麼……是這樣的告別?

  告別?為什麼?無法理解,什麼?

 

  「玫瑰瑰~妳覺得這個要擺在……玫瑰?怎麼了?妳在哭嗎?」

  被曉楓的話語喚回神智,我才發覺自己已然淚流滿面,豆大的淚滴落在信紙上將那噩耗染成無法辨讀的墨跡,試圖逃避理解文字傳遞的訊息。

 

  羅蘭小隊長於外出任務中殉職。

 

  啊……但是我已經察覺了,這副顫抖的身軀、這淚水模糊的視野,都清楚說明了我已經意識到──

  我失去了將之視為原動力的良師益友。

  我失去了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寄予情感交流的筆友。

  我、我可能還失去了……自己抱有特殊情感的對象。

  是的啊,我曾想像過的,我想像著他結束外出任務後,會對我堆積成山的書信作出什麼回信;我曾想像過,如果如計畫般前往月蘭國,兩年後再度相逢的我們會怎樣相處;我想像過,當他聽聞我經歷的那些冒險,看到我的進步,會怎樣肯定我、褒獎我;我曾經想像過……

  我想像過的,我想像過我們會有很多很多種可能性,像個墜入愛河的女孩子對心儀的對象告白前構想的無數未來藍圖。

  唯獨不曾勾勒過這樣的中止符。

  而那成為了現實。

 

  對羅蘭這個人揣懷的情愫像種子落在土裡開出花來,龐大卻茫然的愛意湧出開出最豔麗的花朵然後在下一個呼吸中凋零,只剩下苦澀的空虛感膨脹滋生吞噬著一切再化為塵土歸為虛無。

  多麼奇妙的感受。

  我不知道這份情感是何時滋生的,也許是見識那份強大之後、也許是得到真誠教導的過程中、也許在傳遞心意的字裡行間、也許在嘴上說著不可能談戀愛的時候悄然期待著……事到如今這也不重要了。

  我在戀心成為不可能的當下察覺到了自己的愛戀,意識到在嶄新人生路上開展的初戀開始在結束的瞬間。

 

  一切消弭於起始。

  我的新生活,開始在過去填補心靈的存在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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